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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期

出刊日:2010-07-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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耳鳴 此時無聲勝有聲

耳鳴純屬主觀症狀,全世界幾乎只有病人自己聽得到,旁人無從佐證,除非是他覺性耳鳴。造成耳鳴的症狀難以掌握,治療也五花八門。
 
撰稿/楊怡和
 
最近中國時報社會版一角有則報導指出,中部某大學教授,因不堪長年耳鳴所苦,厭世輕生,自縊身亡。在醫學與傳訊如此發達的今日台灣,竟然再度重演19世紀梵谷自殺的悲劇,實在令人扼腕。耳鳴認知方面的匱乏,醫學文化產生了斷層,缺乏反映全民的心聲,實是我們醫師應負的責任。
 

耳鳴成就獨特的梵谷

歷史上因耳鳴所苦,最後走上自殺一途者,最負盛名當屬荷蘭畫家文生梵谷。梵谷生於1853年,歿於1890年,在其短暫的37年生涯中,卻完成了600餘幅畫作,傳諸於世。梵谷生前一直為耳鳴眩暈所苦,於是創作出梵谷的獨特畫風。眼尖的讀者可以發現,梵谷的每幅作品畫面都在「轉」。舉例來說,代表作「星月之夜」,星星與月亮由畫布的右上方滑落至左下方,意味著梵谷在眩暈耳鳴發作時所看到的天空景象,藉由他的畫筆,忠實地記錄在畫布上。惜當時醫學尚未發達,梵谷被診斷為精神病。
 
1887年,梵谷開始發病,深受眩暈耳鳴所擾。在他寫給弟弟的信箋中,不斷抱怨「巴黎的噪音不適合居住」,「最近時常感覺搖擺不穩」,於是他搬遷到法國南部的普羅旺斯鄉間定居。不料,1888年12月 23日晚上,梵谷再度耳鳴大作,痛苦之餘竟然異發奇想,割下左耳,思一勞永逸,脫離苦海。殊不知於事無補,耳鳴依舊,痛苦萬分,遂而求助一名娼妓,委實以告,同時獻上血淋淋的耳朵。此舉驚世駭俗,復經當地報紙批露,不僅在當時,甚至在今日,都會被解讀為精神病發,於是梵谷被送進了阿爾療養院。
 
在19世紀的當時,對付頑固的精神病,所採取的治療就是電擊,然而電擊是無法治療耳鳴的。1889年,梵谷宿疾復發,再度深陷疾病纏身之苦,轉送聖雷米精神病院。此時的畫作,如「醫院前的兩棵大柏樹」,呈現大地動搖、視性幻覺、天旋地轉的場面,顯然梵谷的耳疾並沒治好。1890年7月,梵谷完成了震撼人心的大幅巨作「麥田上的烏鴉」,該圖呈現天空烏雲密佈,麥田上群鴉亂舞,焦躁不安,一幅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畫面,充分地表現當時梵谷內心的不安。
 
他覺得今生今世,耳鳴眩暈復原無望,於是兩週後,梵谷舉槍自盡,離開人世。讀者看官們,如果有機會造訪位於荷蘭阿姆斯特丹的梵谷美術館,當你踏上二樓玄關處,迎面而來的便是這幅震懾人心的大作。今日的醫學界與美術界咸認,梵谷特殊的畫風,乃受其眩暈耳鳴疾病所影響。
 

古籍上的耳鳴

「耳鳴」一詞,源自《黃帝內經》「素問脈解篇」謂:「太陽所謂耳鳴者,陽氣萬物盛上而躍,故耳鳴」,換言之,千年前老祖宗即已知此症。「景岳全書」二十七卷耳證篇又云:「人於中年之後每多耳鳴,如風雨、如蟬鳴、如潮聲」。「雜病源流犀燭」則謂:「耳鳴者,聾之漸也」。由現代醫學的觀點來看,古代傳統醫學對耳鳴的描述,已十分正確。
 
在西方醫學史上,耳鳴的學名為「tinnitus」,語源自拉丁文,就是「鈴響」的意思。西元12世紀,安格列斯在他撰寫的醫學書籍中,即已提到耳疾、耳聾與耳鳴。英國的近代歸納法始祖弗蘭西斯培根,在他的書中曾描述「爆炸後發生巨大的耳內鈴響」。1866年7月,英國醫師湯恩比以為,耳鳴可藉由吸入氰酸與氯仿的蒸氣來解除。以身試驗,不幸罹難,成為耳鳴研究道上,第一個冤魂。
 

耳鳴預測地震 是真是假

近日報載,台中有一民眾每次地震發生前,他的右耳就會出現耳鳴。5個小時以後,果然發生芮氏規模7的大地震。此種現象,經媒體刻意渲染後,該民眾頓時成為全台特異功能之士。無獨有偶地,坊間奇人異事亦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出籠,均標榜是擁有耳鳴預測地震的先知。突然之間,研究地震最具權威的日本東京大學地震研究所,彷彿吃了一記悶棍,現代科學面臨怪力亂神的挑戰。
 
另報載,921地震前,鱷魚飼場主人覺得頗不尋常,一隻隻鱷魚橫衝直撞,交錯攀疊在一起,並發出奇異的吼叫聲。似乎冥冥之中自然界有許多生物,均能感知地震即將來臨。君不見地層下蚯蚓萬頭鑽動,深海裡龍王魚浮出水面,魚缸內鰻鯰跳出缸外等怪異現象,數見不鮮。這種特殊的生物行為,屢屢發生在魚類、爬蟲類,推究其因,在演化的過程中,人類或哺乳類的內耳聽覺、平衡器官高度分化,於是逐漸喪失一些原始機能;反而在低等生物則仍保有些殘餘功能。
 
站在發生學的立場,低等生物並無聽器。魚類開始具有傳遞聲音的本能,但無聽器。兩棲類中的蝌蚪,利用肺囊內氣體的振動來傳音。蛻變成青蛙後,才開始發展出傳遞聲音的聽骨,同時衍生球囊、橢圓囊等感覺器。其中球囊便兼具同時感受聽覺及振動覺的功能。屬於爬蟲類的鱷魚擁有圓窗以調節外淋巴腔的壓力;但同屬爬蟲類的烏龜及蛇則不具此能力,因此地震不會引蛇出洞,卻會造成鱷魚不安,其因在此。
 
隨著人類的演化,球囊早就退化成平衡器,純粹用來感受垂直方向的線性加速度,如遊樂場中的「自由落體」、「大怒神」,即是用來檢測球囊的功能。然而仍有少數人的球囊尚存聽覺功能,特別是全聾的患者,有時會感受到音響。此時與其說是「聽覺」,不如說是「振動覺」來得妥當。原來,當人類的聽器無法正常發揮作用時,屬於較原始的球囊便起而代行。耳鳴感知地震的原理,可能在此,但基本上這種人的聽覺應是喪失的。
 
行筆至此,讀者看官,捫心自問,當一事件的真實性與否,完全取決於個人的主觀意識判斷,缺乏可靠的實驗室數據,則猶如星座命理一般,並非科學,那麼坊間所謂利用耳鳴預測地震的先知不言可喻。姑且聽之,一笑置之,毋庸信之。
 

認識五大類耳鳴

時序進入21世紀的今日,面對耳鳴,醫師仍不免產生挫折感。原因無他,這種純屬主觀症狀的耳鳴,全世界幾乎只有病人自己聽得到,旁人無從佐證,除非是他覺性耳鳴。病人只要堅持他的耳鳴存在,無人可反駁他。故藥石罔然,醫師著實無力,造成耳鳴症狀難以掌握,治療亦五花八門。
 
近世紀以來,關於耳鳴的研究,一直未見突破,主因動物模式建立的困難。目前尚無一種客觀的實驗室方法,可以用來證明耳鳴的存在,亦無方法證明耳鳴的不存在。既然耳鳴難以捉摸,與其正面迎擊耳鳴徒勞無功,倒不如由耳鳴的周邊著手,我的方法是「由鄉村包圍城市」。換句話說,先檢查造成耳鳴的病因,直接由周邊病變著手。若周邊病變治療成功,耳鳴症狀緩解消失,即謂兩者相關。
 
耳鳴的病因可分五大類:內耳性耳鳴、噪音性耳鳴、代謝性耳鳴、血管性耳鳴、及腫瘤性耳鳴。
1.內耳性耳鳴:諸如老年性重聽、內耳水腫、突發性耳聾、化療耳毒症等誘生。主要是因內耳的聽毛細胞退化,造成不正常放電,於是產生耳鳴。其中,內耳水腫的耳鳴還會伴生眩暈、噁心、嘔吐。眩暈約持續一天,然後緩解,但耳鳴卻持續騷擾。特別是夜闌人靜時,耳鳴會爬上心頭,擾人一夜難眠。病人的眩暈可能不藥而癒,再加上好了疤忘了痛的心態,往往不以為意。然而持續不斷的耳鳴,會逼得病人不得不前來求診。
2.噪音性耳鳴:乃因暴露在噪音的環境下所產生,包括急性聽性外傷及慢性職業性重聽。前者包括鞭炮、槍砲、音響、隨身聽、喇叭、迪斯可舞廳、KTV及MP3等;後者泛指慢性職業性重聽,如工廠工人、鐵道工人、修車廠工人、機場工人、木匠、建築工人、軍人、警察、樂團成員等。由於噪音造成聽器受損,由是衍生耳鳴。
慢性職業性重聽的耳鳴,因時日久遠,治療效果往往不彰,耳鳴雖可改善,但無法根除。反之,急性聽性外傷,病人除了耳鳴外,常伴隨重聽、耳痛、耳脹,逼得病人難受趕緊前來求醫,反而治療的預後佳。
3.代謝性耳鳴:泛指因代謝系統有問題而發出的警訊。最典型的例子即高膽固醇血症。其機轉是脂質在內耳耳蝸內沉積,造成血液的黏稠度增加,導致內耳血管內栓塞。一般而言,內科門診中的高脂血症的患者,由於往往伴有糖尿病、高血壓、冠心症等,牽涉因素廣泛,反而耳鳴症狀易被遮蔽。反之,耳鼻喉科門診中的高脂血症患者,往往僅有耳鳴,不伴隨全身性症狀,可因此早期發現高脂血症,提早規劃飲食控制,避免將來重大變故的發生。因此,耳鳴實為診斷高脂血症的風向球。
4.血管性耳鳴:因支配內耳的血管發生阻塞或痙攣,造成末梢內耳虛血缺氧,神經細胞得不到充足的養分,引起異常放電,耳鳴於焉發生。多見於老年人,肇因於動脈硬化、血栓、血管痙攣或頸部骨刺壓迫動脈而生。有些病人的血管天生異常,如動靜脈畸形,這類耳鳴屬他覺性耳鳴,旁人利用聽診器,也可同步聽到病人形容的耳鳴。
5.腫瘤性耳鳴:乃內耳的前庭神經上發生神經鞘瘤。多發生在有單側性耳鳴的病人。由於中樞代償作用,此類耳鳴罕見眩暈發作,直到腫瘤越長越大,壓迫到周邊組織,症狀才逐一出現,諸如單側性聽力減退。影像學檢查是目前診斷本症的黃金準則。
 

對症下藥 終結耳鳴

耳鳴的教戰守策何如呢?目前我採取的方法,包括:詳細的病史詢問、耳鼻喉局部鏡檢、血液學檢查、放射學檢查、聽力檢查、及平衡功能檢查,費時約須一週,卻有助於探索耳鳴的病因,對症下藥。一旦診斷確立,病人開始在門診接受藥物治療。每月回診一次,判定病情是否好轉?用藥是否順服?有無不良反應?連續服藥三個月後,百分之七十病人治療成功,可以畢業,結束治療。其餘患者,「留校查看」,進入第二季治療。
 
總之,面對耳鳴,必須找出致病因,對症下藥,方能使耳鳴「破繭而出」,真所謂「此時無聲勝有聲」。

健康Q&A

Q、耳鳴為什麼會有時大聲有時小聲?
A、耳鳴,如風雨、如蟬鳴、如潮聲,它的頻率就在聽力受損的音頻附近,音量約在高於聽損閾值10分貝處。因此當環境噪音大於上述閾值時,由於遮蔽的作用,耳鳴就會變小聲,甚或聽不見反之,夜闌人靜時,由於環境背景噪音降低,耳鳴又再度光臨,擾人清夢。
 
Q、有耳鳴的人以後重聽的程度是否較嚴重或提早發生?
A、這是導因為果。實際上是先有重聽,才有耳鳴。病人因耳鳴難受前來求診後,方知聽力減退。
 
Q、有耳鳴是不是中風或腦瘤的前兆?
A、耳鳴可以是腦瘤的前兆如聽神經瘤,因為腫瘤慢慢長大,壓迫聽神經,由是發生耳鳴。至於中風,最典型的例子是突發性耳聾,有時會伴隨急性眩暈及聽力喪失耳鳴,而被送往急診,結果才發現是中風。中風因牽涉範圍廣大不一,許多神經學症狀會蓋過耳鳴,反而容易忽視耳鳴症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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